《上海星期三》2005年8月17日

流浪作家: 我不是长在玫瑰园里野麦子 

    “没有什么能够阻挡,你对自由的向往,天马行空的生涯,你的心了无牵挂……”一遍一遍听着许巍的《蓝莲花》,一身民族风打扮的孙未眼波流转,巧笑倩兮,直说“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生活。”

    金珏/文

    众里“寻花”

    孙未刚结束两个月的旅行,动身返回上海前,老公在电话里同她开玩笑,说:“你回来前要洗洗干净哦,我们小区现在不允许拾荒者进入。”孙未说完扮了个鬼脸,俏皮地笑了。关于旅行,她有太多的感受要说。

    今年5月,孙未背着行李上路了:沿着滇藏路线,进入人迹罕至的深山,拥抱纯净的白雪蓝天……一路上,她寻找生命的真实,感受别人的生活方式;一路上,她耳闻目睹许多感人的故事,经历了疾病和离散。

    两个月后,孙未发着高烧却是满载而归。一边养病一边写作,她要把路上的故事写下来,集成一本书出版。她为新书想了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——《寻花》。“《寻花》不是游记,是跟旅行有关的一些故事。它包括几部分,一部分是我这次旅行中的一些故事,一部分则是我身边一些人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孙未相信,“人哪,从生到死本身就是一次旅行,我们的身体不过是借宿的客栈,就像我在外头花廿块钱租一间农民的茅草屋住下一样。所以,我一直不赞成买房,我很欣赏张国荣终生租房的作风,你想想,在这个世界上你花任何钱占有的任何东西都不是属于你的,你不过是一个过客。既然这样,在如此短暂的一生中,为何不去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?”

    孙未想做的事情就是行走——写作——行走——写作。她不写游记,因为她曾走过的地方没有一处是名胜古迹、旅游景点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她的文字更像是人类学笔记,是对各地、各色人群素描式的记录。这也和她的信念有关:好的作家,不是每天坐在家里生产迎合世俗的文字快餐的,好的作家还应该是思想家、哲学家,是对人生极为严肃和认真的人,是对传达这个世界的美好极为执著的人,是心灵有力量,人格有魅力的人。

    所以,孙未一直说自己是以码字为生的人,但不是维生,而是为生!“从懂事开始,写字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,我非常喜欢写东西,因为我觉得写东西是我表达内心想法的最自然最好的途径。”十多岁时,她就开始在知名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,擅长散文,出版过《昨夜星辰昨夜风》、《无冕之王》等作品集;十九岁时,成为上海作协的会员,也是当时最年轻会员。“那时候,我觉得自己太年轻,需要一段时间去历练,去好好看看这个纷繁的世界,感受一番。”于是,她给自己十年期限,十年后,她会回来继续写作。

    我不愿意随大流

    回想这十年的观察和感受中,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?记者问道。孙未在片刻沉默后,一字一顿地说,“一个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背叛自己的内心,没有一种生活比你自己的生活更可贵。”

    大学毕业后,孙未进了电视台,做《新闻观察》栏目的编导,在职六年,做过许多经济和政法题材的深度报道,获奖无数,深得各方好评。可就在顺风顺水、无限风光的当口,她却以一纸辞呈换回“自由身”,转去一家新创的民营电视公司做总经理。

    为什么要扔掉金饭碗,为什么要去做有风险,还必须“担肩胛”的商人?父母坚决反对,朋友无法理解,孙未虽然想好了应付他们的说辞,可最终统统埋进了心里。时过境迁,她才愿意将当时的想法和盘托出:“如果你愿意像老鼠踩水车一样不停地做同一份工作,这只能代表你懦弱,你需要获得一种安全感,也就是那每月的薪水。这种想法会导致你一直为将来忧虑,今天想是不是该读个硕士,这样四年后就可以跳槽,找一份更好的工作;明天想是不是该考虑按揭买房;等到了二十七八岁又会想是不是应该结婚了,过几年再养个孩子……可你若是永远为将来打算,等临死那天会特别恐惧,脑子里想的只是‘我还有什么什么没做,什么什么放不下’,却不曾想到:‘我活过,并且活得很充实’。”

    但下海之初,孙未心里并不畅快。“当时我刚从MBA毕业,和另外三个男同学决定一起做公司,大家充满理想、充满斗志,成天在一起商谈,一起修改计划书。”凑巧的是,这四人的专长各不相同,一个擅长销售,一个擅长财务,一个负责管理,而孙未的专业是传媒。可眼看投资方的资金就要到位了,三个大男人却退缩了,这个说我老婆不让我辞职,那个说父母不同意,剩下那个的理由是“要结婚”。

    孙未成了唯一没有犹豫、坚持到底的人。“有一阵子很不开心,过了好久才慢慢理解他们。他们顾忌得太多了,想要抓住的东西太多了,所以他们的理想永远都只是理想。我的一个朋友说过,‘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觉得自己是一颗野麦子,只可惜长在了玫瑰园里,他们尽管与众不同,却又不得不随大流。’可我不愿意随大流,有些理想和信念是必须坚持下去的,否则生命就会流逝在‘大流’中。”

    拿高薪、天天和不同的人打交道,“孙总经理”才做了两年又想到了放弃。这一回,父母跳脚了,说“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就像亲生的孩子,怎么又说放就放了?”孙未噘噘嘴,反驳道:自己与文学的十年之约已经迟了一年没有兑现,再不放下怎么行?更何况当年下海的初衷也是为了以“一种最入世的方式,跳下去看看作为社会主流的经济。”

    直到现在,每到年中、年底两大跳槽旺季,还会有大公司和猎头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“出山”。孙未一口回绝,她需要很自由的时间,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,跑去世界各个角落看别人生活。她卅三年的生命旅程是从一个作家回归到一个作家的过程,就像一个圆,找不出起点和终点。